“陸初啊陸初，你悔不該踏入這院子。”

“以為我對你動心了嗎？你自詡天才，卻看不透真真假假。”

“你來一次，我就殺你一次。”

“報仇？哼，你有這個能耐嗎？”

“她就是滅門慘案的真兇！”

千覃讀了她的過往，連帶著一幕幕慘痛的畫面，叫人頭皮發麻，也不知道這個女孩是怎麽堅持下來的。

她跳下貓身，想靠近她。卻見陸初渾身緊繃，退後半步：“你想幹嘛？”

“我是替你完成心願的人。”千覃溫和地安慰她，“我叫千覃。”

“我只想報仇。”陸初握緊自己的匕首，關節處發白。

“我替你報仇。”千覃的目光牢牢鎖定在她身上。

“我要自己報仇。”

“那沒辦法，重活一次，輪回逆轉，受載人只能是我。看來，你只能待在這裏，等到怨氣自然消散，方去投胎。”

陸初猛地擡起頭：“你是神吧？你怎麽能放任許燚那種人在人間？”

“輪回早已結束，我幹預不得。”千覃攤手，“唯一的方法，只有依附在你身上，借住你的身體，你的手，殺掉那個人，才可以改變輪回。”

“是用我的手去殺掉他嗎？”

千覃目光坦然：“是的。所以你能正式告訴我你的心願嗎？”

“我要……許燚和何嫣然死。”

這話一出，滔天恨意。

千覃抵抗住之後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：“約定達成。”

被恨意支撐的身體突得感覺到疲憊和蒼涼，陸初眼角滑過一滴淚水，貓眼睛一瞥，一張嘴，那滴淚就自動飄到它嘴邊，它嗷嗚一聲，一口吞下。

千覃跳上貓身，雙臂枕在貓頭，頭靠上，眼閉起，懶懶地打起盹，做個夢。

一場真實的人間夢。

千覃弗一醒來，就覺得渾身酸痛，像是散架一般。

旁邊還有聲音：“千魂草真的能醫治初兒？”

“確實不假。”

“修仙人講求以恩報恩，你想要什麽回報？”

“許燚只求拜入清風門門下。”

——許燚！

這個名字，夾雜著難以言喻的仇恨，刺激得她渾身一激靈，竟然睜開了眼。

開始的視線有點模糊，但隨即，便看到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過來關切地問：“初兒怎麽樣了？”

這便是陸初的爹了。

千覃不願讓他擔憂，搖搖頭，臉色依舊蒼白著：“女兒好多了。”

“你呀，就是修煉太刻苦了，才會走火入魔的。”陸掌門轉頭對許燚笑道：“千魂草真是妙極，才服下不到一刻，人就醒了。靈物所在之處，多是危險橫生，想必你也吃了不少苦頭吧。”

許燚眉眼清潤，看起來無害無辜：“只要陸初師姐能醒，我吃一點苦頭沒什麽的。”

還未正是拜入師門，他的師姐叫的卻很順口。

千覃壓抑著腦子裏的情緒，一雙鳳目清清淡淡地放在他身上。

少年看上去年紀輕輕，二十歲左右，面色溫潤，唇色粉嫩，膚若羊脂，看起來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，衣領潔白，氣質宛如謫仙。

一貫無害。

許是視線太直白，他也就沒避著的意思，大膽地回視著，忽而展露出一抹笑。

右頰還有一個深深的酒窩。

“嫣然，帶許燚去登記吧。”

門被推開，一個甜甜的女聲應道：“好的，師傅。”

那少女正值青春年少，出落得像朵花。穿著粉色衣裙，嬌艷欲滴。模樣也是乖巧討喜的，笑起來月牙彎彎。

這兩人站在一起，都是切開黑。

竟讓千覃忍不住在腦海裏浮現前世陸初被害的時候，他們兩個也是站著的，用最無害的面容，說著最冷酷的話。

“陸初，怪只怪你運氣不好，又沒腦子，一直與我們為敵，我們也不想殺你的。”

一時間胸腔血氣泛濫，噴出一口鮮血。

蒼白的唇染了血，配上漆黑的瞳仁，冷艷極了。

她原是不想直接鬧僵，還想小心布局把他們給殺死。

可是此時此刻，怎麽都忍不住。

“滾。”

她盯著那兩個人，聲音冷冽。

何嫣然滿臉無措：“師姐……”

許燚也是顫動著眼睫，一臉茫然。

“噗！”

又是一口鮮血噴出。

掌門心疼壞了，一揮袖把他們兩個都哄了出去，然後擔憂地望著自己唯一的女兒。

“初兒，初兒……你沒事吧？”

千覃只覺得意識漸漸飄遠，像是被一團柔軟的棉花包圍，叫人生不出抵抗之意，緩緩闔上了眼。

前世記憶，似流水般，在腦海裏緩緩滑過。

陸初此人，清風門掌門之女。自幼天賦異稟，小小年紀便已結丹。按說便是人中龍鳳，前途無量的命，何至於落入到被圍剿至死的下場。

只因兩個人，毀了她一生。

一個叫許燚，一個叫何嫣然。

一個是她心中歡喜的愛人，一個是她疼愛至極的師妹。

一次練功，她走火入魔。大魔頭許燚攜千魂草救她，混入清風門成了掌門的關門弟子。而他有意撩撥陸初，想得到望書閣裏可以隱藏自身修煉氣息的功法下半部。

陸初因無意撞見他和何嫣然修仙修魔雙修的場面，便被兩人毀了金丹。這一場面被弟子們看見，這兩人不顧同門之誼，滅了清風門滿門。

陸初茍延殘喘幸被清風明月的軒閣太子所救，並賜了把匕首，取名碎骨。去報仇的時候，再度被殺害，死不瞑目。

後來靈魂入了邪道，吸了魔氣，手上染滿了罪惡者的鮮血，將一門絕世魔功修煉完成，三度報仇，然而此時，許燚改頭換面，與何嫣然雙修祛了魔氣，搖身一變是個光明磊落的修仙者，與修仙正道派合夥滅了陸初，還將滅門之仇嫁禍給她。

陸初心中又憤又恨，評判好壞，難道就只是修仙還是入魔嗎？為什麽不論前因後果？為什麽不論是非黑白？

她的心願，是殺了許燚和何嫣然，替整個門派報仇。

此心願，恨意彌漫。

千覃覆一睜眼，燦金色的陽光越過窗欞，灑在她的被子上，暖洋洋的。

身上好得差不多了，除了有些疲乏，也沒有疼痛的癥狀。

她撐起身，青絲從肩頭滑過。

穿上衣服和鞋子，打開了房門。

伴著清晨鳥鳴，無端地讓人心神安寧，那絲縈繞在心上的戾氣也似乎煙消雲散。

忽而，聽見了整齊的練劍聲音。

朝氣蓬勃。

千覃心中好奇，便循著聲音，走到了一處空地上，站位整齊的外門弟子們都在強身健體，一個個跟著問劍長老表情認真地練習。

清風門向來門檻極低，容納了山下附近幾乎所有的年歲較幼的孩子。資質高的，被掌門和四位長老收做內門弟子，資質低的，每日早晨和下午，便練劍術強身健體和習一些簡單的制符之道。

千覃穿著淺藍色的衣衫，青絲散落在背後，還帶著幾分大病初愈的嬌弱。

她遠遠地觀望他們練劍。

過不一會兒，問劍長老宣布他們可以休息片刻，便察覺到千覃的氣息，走過來。

“陸初，你可好些了？”

“好多了。多謝長老關心。”千覃禮貌回答，“只是不知道爹去哪裏了？”

“掌門為取蛇膽安穩你的血脈，與青竹蛇纏鬥，受了點傷，現在應當在休息。”問劍長老捋了捋胡須，“我聽說，你是看到何嫣然和許燚，才氣得吐血的。這兩人，可是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？”

千覃臉色瞬間蒼白幾分。

殺人滅口之仇，殘殺同門之仇，還要殺父之仇。

她都得一一報回來。

“……無事。”

修仙之人一向長壽，問劍長老活了幾百年，又怎會不知她心裏藏了事，只是孩子傻，又犟，不肯說出來。

“你自己有分寸就好。”

“那他們倆現在在哪裏？”

“何嫣然暫時被掌門下令關在屋子裏，至於許燚，你大師兄恰巧采了千魂草回來，就還了許燚，掌門讓他自行下山另尋仙門再拜師。”問劍長老拍拍千覃的肩，“你那個爹，真是護短得沒道理。”

千覃說：”當然親爹好。”

事情真的就這樣完了嗎？趁許燚和何嫣然沒有發展起來，先殺掉他們，就報仇完成心願了嗎？

她站在那裏沒過一會兒，外門弟子紛紛圍過來，關切地問她有沒有事。

她都一一笑著回覆說沒事。

再次謝過了眾人，便離開去找掌門了。

幸好掌門傷得不重，好好調息一下就好。她陪了會兒，聽見掌門問。

“初兒，你與何嫣然，是否結仇了？”

“尚未，”千覃擡起頭笑笑，“不過快了。”

掌門：……

千覃說：“我說出來爹您可能不信，我這次走火入魔昏迷，做了個夢，夢裏何嫣然和許燚都是壞人，覬覦咱們望書閣的東西，您千萬要小心提防。”

掌門從來都是對這個女兒偏愛得很，這一聽，也不管多荒唐，馬上就信了。

他又親自指點了千覃修煉，慈愛地摸摸女兒的頭發。

“初兒，你快點到元嬰，等到渡劫飛升，就與塵世再無關聯了。”

千覃哭笑不得：“修煉得循序漸進，硬求是沒用的。我這才剛剛結丹成功，等修煉到結丹大圓滿，才可能到元嬰期啊。”

聊了會兒天，千覃回到了自己的小院。

剛一進去，就感到裏面有人。

梧桐樹下，一方石桌，一盞酒杯，一襲藍衣。

來人面容俊郎，濃眉大眼，氣度不凡。

他端坐在那裏，遙遙舉起酒杯，渾然正氣。

“師妹，來共飲一杯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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